「陳太太，哦不，喻小姐，根據協議，您有兩個選擇。」 律師冰冷的聲音在空曠的會議室里回蕩，像把鈍刀子在我耳膜上刮。 「一，一億賠償金，外加市中心最繁華地段的三套無貸款房產，全部在您個人名下。」 款項金額和房產價值，都比我預想的，還要多那麼一點。 大概是他良心發現？呵。 「二，陳沐陽的撫養權。當然，如果您選擇撫養權，相應的經濟補償會大幅度縮減。」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，語氣平淡，仿佛在宣布超市的今日特價。 陳景川，我法律意義上即將成為前夫的男人，面無表情地坐在主位，指尖的煙卷了又卷，始終沒有點燃。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味古龍水，六年了，還是那麼熟悉，也那麼疏離。 他身旁，嬌滴滴依偎著的，是今天打扮得格外明艷動人的孟溪瑤，她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、勝利者的得意，連身上的香水味，都比往日濃烈幾分，充斥著整個房間，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占有欲。 而不遠處那張進口小牛皮沙發上，我五歲的兒子，陳沐陽，正哭得抽抽搭搭，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，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看著我，里面全是驚恐和不解。 「媽媽……媽媽你別走……」 那一聲，細弱蚊吶，帶著小獸般的嗚咽，像無數根細小的針，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尖上，疼，但還能忍。 我深吸一口氣，再緩緩吐出，壓下胸腔里翻涌的復雜情緒。六年都忍過來了，不差這一刻。 「我選錢。」

娘親是當今太后最寵愛的小公主。 卻被窮兇極惡的山賊劫到了山寨，日夜輪流被欺辱。 出事前，她要到香火最鼎盛的少華寺為駙馬祈福。 後來爹以死相搏救了寨主一命，得以娶了娘親，生下了我。 他以為如此能讓娘親脫離苦海。 可惜，還是抵不過被欺辱的命。 五歲那年，絕望的爹向朝廷告發。 獲救的那天，山寨熊熊烈火，無賊生還。 爹毅然走進大火前，不舍地望向我，無聲地囑咐: 照顧好娘親。 娘親漠然地望著逐漸被火海吞噬的爹。 這時，緊緊抱著娘親的駙馬皺了皺眉：「公主，這孩童該如何處置？」 七歲的世子指著我滿臉厭惡：「殺了她，不能讓她活著！」

祖母六十大壽臨近，我那素未謀面的爹娘攜三十萬霍家軍凱旋歸來。 自小將我虐養長大的二娘擋住我的去路，發狠地警告，若敢在爹娘面前胡說八道，就把我扔進湖里喂魚。 我乖巧點頭，臨近霍家大門之時，掏出匕首扎在自己的胸膛上。 一聲慘叫劃破天際，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，我哭著質問二娘：「當著爹娘的面殺我，你是何居心？」

我難產去世后。 宋津年每年都會帶孩子來給我上墳。 但他們每次都上錯墳。 總對著我旁邊的阿姨喋喋不休。 以至于我老是被她嘲笑。 「你說你活一輩子有什麼用，老公不愛你，兒子不認識你。」 「死了潦草埋了，連個墓地都沒給你安排。」 我看著此時一臉不耐煩急著要走的兒子， 湊到他耳邊輕輕吐氣：「小屁孩，你媽不要你咯。」 她不知道，不是宋津年不愛我。 是我早就不愛他了。

五歲那年，爸爸媽媽鬧離婚， 他們想要更乖巧懂事的妹妹。 把我送到鄉下奶奶家。 說過一段時間就會來接我回去。 我等了很久，等到院子里樹跟草都被我吃光了，都沒有人來接我。 奶奶也不肯理我。 她躺在床上，外面熱熱的，奶奶身上冰涼涼的。 我餓的肚子咕咕叫，眼淚直掉。 「奶奶你醒醒，歲歲好餓。」

我哥去國外出差，拜托我照顧懷孕的嫂子。 「你好好照顧你嫂子，她的生活費我會打給你。」 我直接給嫂⼦開了親密付，反正有我哥買單。 到了月底，我哥只給我轉了五百。 「一個孕婦能花什麼錢，五百你都還能賺不少吧！」 害怕嫂⼦孕中多想，我只好⾃己貼補嫂⼦。 卻意外聽到嫂子腹中胎兒的心聲： 【嘿嘿，爸爸可真聰明，知道就算不給姑姑錢，她也不會不管媽媽的！】 【反正姑姑死了以后，財產也都是我的！】 我默默取消了親密付。

媽媽睡前，把所有的錢錢都放到桌子上。 她告訴我：「餓了就去底下小賣部買吃的，渴了就喝水管上的水。 千萬別自己燒水，危險。」 我皺著眉頭問她：「媽媽要睡很久嗎？」 她點了點頭：「會有點久，囡囡不要害怕，等爸爸回來他會帶你走的。」 可我等來的不是爸爸，而是穿著白大褂的叔叔。 他們把媽媽放在一個長長的盒子里，還給她送了好多花花。 我趴在盒子上，悄悄和媽媽說話：「媽媽你快醒醒啊，好多的花花，你喜歡嗎？」